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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分享][转贴]】【恐怖故事】夜半笛声(长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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征服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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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4-6-14 11:50  ·  浙江 | 显示全部楼层
乌云已经布满了天空,天色一下子阴沉的就像傍晚。
  她不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孩子,恰恰相反,她从来都温顺地像一头小绵羊。父亲的话总是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脑海,父亲说,如果她在天黑以后出门,就打断她的腿;如果和别的孩子说话,就割了她的舌头。池翠相信父亲真的会这么干的,要是让父亲知道她现在离这堵墙那样近,那她就倒霉了。
  突然,她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巨响,打雷了。
  那颗小心脏又怦怦乱跳了起来,她大口地呼吸着,茫然地向四周张望。忽然,她的视线落到了十几米开外的一片空地上。
  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正站在那儿。
  闪电划破天空,也照亮了少年的脸,他正在看着七岁的小女孩池翠。
  女孩的脸苍白得可怕,但那少年的脸比她的更苍白。
  片刻之后她说话了,她的声音又轻又细:“你是谁?你在干什么?”
  “我不知道。”少年依旧站着,但目光却投向了那堵传说中可怕的围墙,“我在想,那堵墙里究竟有什么东西?”
  “墙里有鬼孩子。”刚说完,池翠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。
  少年点点头说:“墙里的人在叫我呢。”
  “墙里没有人。”她不想让他进去。
  “不,他在叫我呢。我要进去,一定要进去。”
  雨点开始落下。
  少年缓缓地向墙上的那个大缺口走去,他把手攀在砖上,很容易就爬了上去。
  “不,你不能进去。”池翠被这个少年大胆的举动吓坏了,她的声音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响过。也许他并不知道关于这堵墙的可怕传说,或许他的爸爸也不知道。应该拦住他,七岁的池翠下意识地想着。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:他会出事的。
  池翠高声尖叫了起来:“你会后悔的。”
  可惜,已经太晚了,少年跳进了那堵墙里,再也看不到他的踪影了。

  空中又传来一声巨响,池翠仰起头,只看到一道闪电,耀着白光向自己的方向飞了下来——
  “不!”
  她又一声尖叫。那一年她才七岁,七岁并不是她生命的休止符。很幸运,闪电没有击中她,而是打到了围墙里面。
  绝对不要……翠翠……那堵墙……不要……死……笛声……
  池翠几乎跌倒了,她的脑子里又回响起了父亲的话,那个许多年前的可怕传说。她转身向后跑去,又一次穿过那条悠长的小巷,雨点越来越大,被风暴裹挟着砸到她的头上。
  大雷雨。
  她又躲进了那片夹竹桃林,含毒的枝叶冷冷地打到她的身上,一些美丽的花瓣在雨中凋零了,融化在她的脸上。一瞬间,七岁女孩的脑子里掠过了一个字——死。
  自己会死吗?池翠轻轻地问自己,那年她还不明白这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,她只参加过亲戚的葬礼,看到过追悼会上死者的水晶棺材。泪水涌出了她的眼眶,混杂着雨水和夹竹桃花瓣奔流在她脸上。
  终于,她像一头小鹿般冲出了夹竹桃林,一口气跑回了家里。
  父亲还在熟睡着,也许只有房子塌了才会把他惊醒。惊魂未定的七岁女孩忽然变得镇定起来,她明白绝对不能让父亲知道,她必须守口如瓶。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换了一身衣服,把头发和脸全都擦干净了,幸好夹竹桃的毒液并没有在她身上起作用。然后就爬上她的小床,用毛毯把自己包裹起来,闭上了眼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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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4-6-14 11:51  ·  浙江 | 显示全部楼层
过了很久父亲才睡醒。他看到七岁的女儿躺在床上,那小小的身体有些发抖。这个可怜的孩子很早就失去了母亲。他怜惜地抚摸着女儿的脸,粗心大意的父亲没有注意到女儿有些湿的头发。
  天黑以后,雨停了。
  池翠没有起来,她的身体继续颤抖着,在黑暗中紧闭着眼睛,眼前却总是晃动着那堵墙的影子。她又想起了那个跳进墙里的少年,他现在怎么样了?也许,他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,或永远消失在了地下,就像父亲讲过的那个可怕传说。
  那个晚上,她做了一个噩梦。
  她梦到了夜半笛声。
  第二天醒来以后,女孩依旧对昨天发生的事情默不作声,就好像她从来都没有出过房门一样……
  十几年过去了,她已慢慢地长大,从一个女孩成长为一个女人。许多个夜晚,池翠都反复地梦见七岁那年的夏天,一个雷雨的下午,那片开得如此美丽的含毒的花丛,那堵可怕的围墙,还有,那个少年的眼睛。
  那是她永远都摆脱不了的噩梦,深深地藏在她的脑子里,一点一点地将她吞噬掉。
  她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情。
  包括父亲。

  她也从来都没有再去过那个地方,那堵围墙就像是坟墓一样,永远都不可靠近,不可触摸。
  直到苏醒。
  这是他的名字。
  从一个很深很深的梦里,他缓缓地苏醒过来。是床头的电话铃声,那声音不停地刺激着他的听觉和大脑的神经,令他忽然想到了丧钟。又是预感?苏醒的心里一晃,他睁开眼睛盯着那台电话机,又看了看时间,现在是凌晨一点四十分。
  铃声在继续。奇怪的是,当他的手还没有碰到电话的时候,他就预感到了电话里的内容
  ——有个人快死了。
  他拿起了电话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:“这里是爱乐医院,你是苏醒先生吗?”
  “是我,有人快死了吗?”他直截了当地把自己的预感说了出来。
  对方也许是个缺乏经验的年轻护士,对苏醒的话感到不知所措,但她立刻说是的,让苏醒赶快到医院里去。
  苏醒挂了电话,在床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儿,然后爬起来走到镜子面前。镜子里是个年轻男子的脸庞,脸上写满了倦容。他看了看窗外深秋时节的夜色,正像浓墨一样覆盖着沉睡中的城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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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4-6-14 11:52  ·  浙江 | 显示全部楼层
苏醒的心沉到了水底。
  他伸出手指在老人的眼前晃了晃,那双浑浊的眼球直勾勾地看着前方,没有任何反应。
  苏醒又伏下了身体,发现老人的瞳孔已经放大了——他死了。
  笛子从苏醒的手里轻轻地掉下来,落在了老人的床单上。苏醒眼眶里的一些湿润的液体溢了出来,然后,他按响了床头的警示灯。
  现在,苏醒静静地坐在病床边,他的老师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,正在慢慢地变凉。他呆呆地看着老师那双睁圆了的眼睛,它们仿佛两个无底的黑洞。
  很快,护士和医生来了,确认了老人的死亡。其中一个女护士是刚才给他打电话的那个,她告诉苏醒:“老人是癌症晚期,一周前就不行了,能一直撑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,就是为了要见到你一面。他没有任何亲人,为此我们打听了许多人,才得到你的电话号码,也算是满足了老人最后的愿望。”
  苏醒点点头,轻声说:“非常感谢你们。”
  老人的尸体被推上了担架,护工推着老人向太平间走去。苏醒来到了走廊里,目送着他们消失在电梯间里。护士也走了,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,静静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。
  他的手里拿着那支笛子。
  现在是凌晨二点五十五分,他一个人坐在医院特护病房的走廊里,刚刚目睹了一个自己亲密的老人死去。深夜的医院走廊里一片死寂,在昏暗的灯光下,总能让人产生某种联想。
  他呆呆地看着这支笛子,忽然有了某种奇怪的冲动,把笛子的吹孔放到了自己的嘴边
就在这一刹那,他的耳边响起了老人的声音:“千万,千万不能吹响这支笛子。”
  他猛地一惊,回头看了看四周,一个人都没有,可刚才感觉就像是老人站在他身后说话。苏醒感到老人死前的话语依然在这里飘荡着,虽然他的肉体已经被送去了太平间,但似乎有某种东西依然残留在这里,就像老人生命的一部分。
  苏醒又放下了笛子,一阵冷冷的风从走廊的那一端吹来,夹杂着医院里的特殊气味直往他的衣服里钻。他打了几个寒颤,默默地看着眼前的笛子,这是老师留给他的唯一遗物。
  而老师那些断断续续的奇怪遗言,究竟想要告诉苏醒什么呢?
  “夜半笛声?”
  苏醒轻轻地对自己说,这是老师临死前最后的话。他该怎么办?
  忽然,一阵怪异的风从刚才的病房里吹来,悄悄地钻进笛孔,从笛管里穿梭而过……

[ Last edited by chaozhijin on 2004-6-14 at 11:53 AM 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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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4-6-14 11:54  ·  浙江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一部 鬼 胎

当年的地铁还不像今天这样拥挤,在某些夜晚甚至还有几分静谧,特别是当女孩子轻盈的鞋跟敲打着光滑的地板,在略显空旷的地下大厅里发出奇妙回声的瞬间。   
  那一年的深秋,二十二岁的池翠总是听到这种声音,在晚上地铁高峰过后的***点钟时。她总是习惯于在地铁书店最里一层的书架附近徘徊,迎面只能看到一大排厚厚的哲学书,几乎从来没有人取下过这些书。但她可以听到外面那些奇怪的脚步声,有的就像是要赶着上战场,而有的却胜似闲庭信步。在无聊的时候,她甚至还可以通过脚步声,分辨出外面那些跑向检票口的人们,哪些是写字楼里用来做花瓶的女人,而哪些又是使用花瓶的男人。   
  晚上九点三十分,一个陌生人走进了地铁站。   
  在他还没有走进地铁书店的时候,池翠就已经听到了他的声音。此刻书店里冷清得就像太平间,书架前没有一个顾客。女收银员坐在柜台里看一本琼瑶的书,刚看了十页就打起了瞌睡。池翠还是照着老习惯,呆呆地站在书架的最里一排,听着外面的脚步声。   
  那是一个男人,年龄不会太大,——他的脚步声离店门越来越近了——也许他不会超过三十岁,因为池翠知道三十岁男人的脚步是什么声音。   
  他进来了。   
  池翠还是没有动,她静静地站在一个角落里,不知道为什么,她相信那个陌生的男人。   
  那个人的脚步声在前排的书架间徘徊着,虽然人离她越来越近,但声音却越来越轻了,就好象一阵奇特的风,在远处声音很响,到了眼前却又无影无踪。   
  现在,池翠听不到任何声音了,他好象忽然在空气中消失了,或者,那个陌生的男人根本就不存在,纯粹只是池翠想象中的一个幻影而已。她的目光落在了书架尽头的一本《博尔赫斯小说集》上,她看过这本书里的一部叫《圆形废墟》的短篇小说,讲述了一个关于制造幻影的故事。   
  突然,一只男人的手拿起了那本书。   
  幻影?池翠怔怔地看着这个被她想象为幻影的男人出现。   
  他的出现没有一丝声音,他并没有消失在空气中,而是顽固地闯进了池翠的视线——他穿着一件长及膝部的黑色风衣,黑色的裤子和皮鞋,竖起的衣领遮住了他的脸颊,再加上黑亮的头发,全身都被黑色包裹得严严实实。穿着这样的衣服穿梭在黑夜里,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隐形人。   
  池翠看不清他的脸,只能看到他身体的侧面。他的手里拿着那本《博尔赫斯小说集》,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就放下了,也许他早就读过这本书了。他又拿起了另一本书,池翠依稀看到封面上写着“城堡”两个字。   
  与绝大多数的顾客相比,他看书的时候简直安静得可怕,就连翻书页也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,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尊黑色金属铸成的街头雕像。这让池翠莫名其妙地害怕起来,她怕自己弄出点什么声音来破坏了这里的安静。于是她屏着呼吸,站在一个角落里一动不动,仿佛自己也要消失在空气中了。   
  一辆地铁列车驶过,打破了这里的死寂。在地铁驶过的瞬间,池翠长长地出了一口气。就在同时,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把头抬了起来。
   他看着她。   
  她也看着他,看着他那双特别的眼睛——这是一双能吸引无数人的眼睛,黑色的眼球和瞳孔显得深不可测,里面似乎隐藏着某种神秘的东西,充满了诱惑,池翠从没有见过一个男人能有如此漂亮迷人的眼睛,或许这就是古书上所说的重瞳。   
  可惜的是,他的目光过于忧郁了,仿佛覆盖上了一层薄雾,不然他的眼睛会更让女人痴迷。   
  池翠觉得他的眼神具有某种穿透力。她感到自己被那双眼睛完全看穿了,他的目光就像是一双温柔无比的手,细细地触摸着她全身的皮肤,还有她心底最隐秘的那一部分。忽然,池翠的眼睛也捕捉到了一个细节:他的眉头微微一扬,好象从她的身上发现了某种东西。  
  池翠有些害怕了,匆忙地低下了头,她不敢和这样的眼睛对视。从很小的时候起,父亲就总是告诫她,一切富于诱惑的东西里,都埋藏着可怕的陷阱。   
  当她又抬起头的时候,那个男人依旧这么看着她。或许,是他们的眼睛有某种共同之处吧?池翠的脑子里胡思乱想着,心跳也加快了,她暗暗地警告着自己,不应该这个样子的。
  可是,她的毛细血管却不听的她的思维控制,一阵绯红涌上了她平时略显苍白的脸颊。
  他看上去最多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,但目光却异常成熟,似乎在他的眼里,池翠只不过是一个害羞的女中学生。与他迷人的眼睛相比,他的脸颊过于消瘦了,脸色也苍白得吓人,尤其是在那件竖起领子的黑色风衣衬托下,只有下颌还泛着一层青色的光。他把那本《城堡》放回到了书架里,然后向里走了几步,距离池翠只有几米了。看起来他依旧面无表情,但已不是刚才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了。
  很快,他的目光从池翠的脸上移开了,落到了书架上,似乎是在寻找着某本书。平时看到这样的顾客,她一般都会主动询问他们要找什么书,并帮顾客找出来。池翠知道自己应该说话了,但却感到喉咙里被塞进了某种东西似的,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。她有些着急了,用手捂着自己的喉咙,大口地喘气。
  他回过头来看着她,虽然不说话,但那双眼睛却似乎在问“怎么了?”
  池翠还是说不出话来,她摇了摇头,不知道自己该怎样表达。对方依然不说话,两个人愣在那里,就像两个不会哑语的哑巴在用眼神互相交流。
  书店里静得让人窒息,直到店门口女收银员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静谧。
  “池翠,你又跑到哪里去了,已经九点三刻了,打烊了。”
  池翠这才回过神来,但她还是没有说出话来,只是向他礼节性地点了点头。男人当然明白她的意思,他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翘,然后也向她点了点头,那副样子就像是腼腆的小学生。
 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,转身就走了。
  池翠跟在他的身后,看着他快步地走出书店。女收银员似乎还没反应过来,依旧叫着池翠的名字。池翠并不回答,她倚在店门口,目送那个男人走到地铁检票口,把票塞进检票机里,然后消失在通往站台的信道中。
  “你怎么了?”女收银员走到池翠的身边问。
  池翠长长地出了一口气,这才说出话来:“我没什么。”   
  她低下头,忽然看到在店门口的地上有块白色的东西。她弯下腰捡了起来,原来是块白色的丝绸手帕,质地柔软而光亮,摸在手里的感觉很舒服。在手帕的左上角还绣着一支漂亮的笛子。
  女收银员看到了池翠捡起来的手帕,淡淡地说:“是刚才那个男人落在地上的。”   
  池翠把这块绣着笛子的手帕握在手心里说:“放在我这里吧,我会还给他的。”   
  “你认识他?”
  “不认识。”
  “随你的便。”女收银员话音未落,就挎好包冲出了店门,回头对池翠说,“走的时候把门锁好。”
  书店里只剩下池翠一个人了,她呆呆地站在门口,看着地铁大厅,将近十点钟一切都显得空空荡荡的,只有追赶末班地铁的脚步声零零落落地响起。
  她缓缓地摊开手心,静静地看着那支绣在手帕上的笛子。
   第二天,池翠准时来书店上班,她打的是短工,每天下午四点到晚上九点三刻,一周只休息一天。在空闲的时候,她还为一家杂志社做校对,这是通过她的一个做编辑的同学联系的。虽然兼职两份工作,但加在一起并没有多少收入。她刚毕业才几个月,就已经换了两份工作,第一份是在合资企业的公关部,她做了一个月就辞职了。第二份工作是在酒店的销售部,时间更短,只干了一个星期。她觉得自己天生不适合办公室工作,只要在办公室里一坐下,她就有昏昏欲睡的感觉。其实她并不希望这样,但她无法控制自己,只好到这家地铁里的小书店里打打短工,终日面对一排排不会说话的书。

[ Last edited by chaozhijin on 2004-6-14 at 12:48 PM 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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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4-6-14 11:57  ·  浙江 | 显示全部楼层
池翠走到了店门口,看着地铁大厅里的人们,希望能够见到那袭黑色的风衣。九点三刻了,女收银员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池翠说:“你该不是在等那个男人吧?”
  池翠没有回答。女收银员轻蔑地笑了笑,然后收拾了一下就离开了。池翠继续倚在店门口,呆呆地看着一个个陌生的人影消失在地铁检票口里。她能听到手表的声音,秒针每走一记都让她心里格登一下。她的心情也越来越糟了,已经十点多钟了,他不会再来了,那个男人终究只是个匆匆过客。   
  她锁好了店门,走下地铁站台,坐上了最后一班列车。末班地铁里的人并不多,她坐着,整个身体都感觉软软的,随着列车的晃动而摇摆着,一副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。   
  车厢里的空气不太好,池翠感到脑子里越来越恍惚,加上心里一股浓浓的酸涩,鼻腔里突然一热,血就从鼻孔里流了下来。她小时候就有流鼻血的毛病,医生说她有鼻炎,在火气太大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容易流鼻血。   
  “这是奉献给夜半笛声的祭祀之血。”她的脑子有些发热了,天马行空地乱想起来。  

  忽然,她的眼前真的出现了一支笛子。   
  一支绣在手帕上的笛子。   
  是他——池翠抬起头,看见了他那双眼睛。他把那块手帕递到了池翠的跟前。
  地铁继续向前飞驰,她的鼻血也依然在流,热辣辣的淌到了嘴唇上,池翠想象着现在自己嘴唇沾着鲜血的样子,大概有些狰狞吧。他坐在了她的身边,用那块手帕轻轻地擦着她嘴唇和人中上的鼻血,他的手柔和而坚韧,让池翠感到很舒服。然后,他用手帕的一角把池翠流血的那只鼻孔塞住了。   
  他在她耳边轻声地说:“放心,鼻血很快就会止住的。”   
  “你为什么没来书店?”她似乎忘记了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而已。   
  “对不起,今晚我迟到了。”他的手一直托着手帕,以防它从池翠的鼻孔里滑出来,他继续说:“今天你的心情很差,是吗?”   
  “是的。”
  他看着池翠的眼睛说:“下午你和一个男人吵架了?”   
  “你怎么知道?”   
  “再让我看一看,那个男人是谁呢?对,他是你的父亲,我没说错吧?”   
  他怎么会知道的?池翠越来越感到不可思议了,刚才他说“让我看一看”,他在看什么呢?我的眼睛?他能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七个小时以前我和父亲吵架?不,池翠索性闭上了眼睛。   
  他不再说话了,他右手继续扶着手帕,而左手则托着池翠的后脑勺,以避免她无谓地后仰。池翠一动不动地坐着,任由他的手帕塞在她的鼻孔里,还有托着她后脑的那只有力的手。她的全身都放松了,闭着眼睛进入了恍惚的状态。说实话,那种感觉很美妙。   
  忽然,他说话了:“你在哪一站下?”   
  “现在到哪儿了?”   
  他报出了站名。池翠立刻睁开了眼睛,挣扎着站起来向车门跑去,他也连忙跟在她身后。还好,他们抢在车门最后关闭前冲了出去。   
手帕从她的鼻孔里掉到了站台上。他捡起手帕,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她的鼻孔。当他的眼睛靠近她的时候,她感到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。   
  “好了,鼻血已经止住了。”   
  “把手帕给我吧。”池翠轻声地说,“我把你的手帕弄脏了,洗干净再还给你。”   
  “可你已经洗过一次了。”   
  她摇摇头,执拗地说:“上次不算。”   
  “好吧。”他把手帕交到了她的手里。   
  池翠看着这块绣着笛子的丝绸手帕,手帕上的血迹已经干了,显出一种特别的紫红色。她把手帕迭好,放到了自己的包里。   
  “为什么会和父亲吵架?难道是——”   
  “不。”池翠忽然把头别了过去,不让他看到她的眼睛,她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心里的痛苦。   
  忽然,他叹了一口气说:“别害怕,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偷窥别人隐私的人,我只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。像你这样的女孩子,不应该那么忧伤的,知道吗?”
  池翠并不回答,依旧回避着他的目光。尽管她明白,在他的眼睛里并没有任何恶意。   
  “对了,你的名字叫池翠是吧?”他微笑了一下说,“别害怕,这可不是我看出来的,我记得上次那个收银员就是这么叫你的。”   
  “是,这是我的名字。”她又抬起头了,正视着他的眼睛说:“你呢?”   
  “我叫肖泉,肖邦的肖,泉水的泉。”  
  池翠走上扶梯,向地铁出口走去,一边问肖泉:“你住在哪里?”   
  “我?”他停顿了好一会儿,才磕磕绊绊地说,“我,我就住在——在这附近。”   
  他们来到地面上。天气更冷了,深秋的风掠过池翠的肩膀,她对肖泉说:“今天,实在太感谢你了。”   
  “你应该去看医生,我是说你的鼻血。要我送你回去吗?”   
  池翠看着他在黑夜里迷人的眼睛,感到了某种不安,连忙摇头说:“别,你千万别送。”   
  “那好,再见。”   
  当他转过身以后,池翠才连忙问他:“肖泉,你明天晚上还来书店吗?”   
  “放心,我一定来。”刚说完,肖泉就消失在了迷离的秋夜中。   
  池翠伸出手指,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嘴唇。
   第五天。还是九点半,肖泉准时出现在了书店里。他走到最后一排书架前,目光在书架上扫了一圈,最后落在了池翠的脸上。   
  池翠已经不再害怕他的眼睛了。昨晚与肖泉分开回家以后,她的精神反而好了起来,下午与父亲吵架的烦恼也不再纠缠她了。昨晚难得的一次,她既没有失眠,也没有做噩梦。她觉得肖泉那双眼睛,仿佛真的具有某种魔力,能够让她忘却一切烦恼,尽管只是暂时。   
  肖泉也向她点了点头,但表情不太自然,他的眉头始终都紧锁着,脸上的肌肉不停地在抖动。池翠走到了他的面前,轻声地说:“你怎么了?”   
  “对不起,今天我有些不太舒服。”他的声音更轻,几乎只有贴着耳朵才能听清楚。   
  “你生病了?”   
   他不置可否地站在那里,第一次躲开了池翠的目光。   
  池翠有些忧虑地看着肖泉,她是第一次如此关切一个男人,她从口袋里取出了那块绣着笛子的手帕说:“我把手帕洗干净了,还给你。”   
  这一次她用了香皂,手帕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清香。肖泉显得有些贪婪地嗅了嗅手帕,说:“谢谢。手帕我不要了,送给你做一个纪念吧。”   
  “纪念?”池翠心里隐隐有些不安,她看着手帕上的那支笛子,这算什么?萍水相逢的纪念?   
  他们呆呆地互相看着对方。突然,肖泉的眼睛里出现了某种奇怪的东西,痛苦立刻涌上了他的脸庞,他的双手按着自己的额头,不停地颤抖着。   
  池翠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:“你应该去医院。”   
  “可我答应过你,今天晚上一定要来这里的。”他硬撑着说。   
  他这句话一下子就触动了池翠的心弦,她痴痴地说:“你,你真傻。”   
  “是的,我比你想象中的要傻得多。”说完,肖泉的双手捧着自己的额头,转身向外走去。   
  他刚走到地铁大厅里,就失去重心倒在了地上。   
  池翠立刻跑了出来,她感到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。她惊慌失措地看了看四周,除了他们,整个大厅里居然没有一个人。她蹲下身子,小心翼翼地托起了肖泉的头,他的呼吸和心跳都还正常,只是眼睛处于半睁半闭之间,从眼皮的缝隙里露出半只瞳孔,那副样子有些吓人。他的额头全是豆大的汗珠,双手依然抱着脑袋颤抖着,看起来他是头疼得厉害。   
  池翠想把他拉起来,但她的力气不够,只能贴着肖泉的耳朵说:“你还能动吗?”   
  肖泉并没有休克,他听懂了池翠的话,微微点了点头。于是,他们一起用力,才从地上站了起来。池翠搀扶着他向地铁出口走去。  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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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收银员站在店门口呆呆地看他们,当她明白过来以后便大声地说:“池翠,店还没打烊呢。”   
  池翠没理她的话,扶着肖泉径直向前走去。走出地铁车站,在马路边,她叫了一辆出租车去医院。刚开出没多久,肖泉就在她耳边说:“别去医院。”  
  “你说什么?”   
  肖泉半躺在她的怀里,仰着头对她说话,每吐一个字都非常吃力:“求……求求你……别带我去医院……求求你了。”   
  “可是你生病了。”池翠的双手紧紧抱着他的头,希望这样能为他减轻痛苦。
  他几乎是哀求着说:“我没事,我很快就会好的……千万,千万别去医院。”
  池翠看着他那副痛苦的样子,心里七上八下的,最后只能顺从他了:“好吧,把你的住址告诉我。”   
  肖泉陷在池翠的怀抱里,他紧闭着双眼,嘴巴吐出了几个模糊的字:“地……下……”   
  “哪里?”   
  “地下……我……住在……地下。”   
  地下?住在地下的可都是死人,池翠摇了摇头,看起来他真的神智不清了。她对着他耳朵说:“那就先去我家吧。”   
  几分钟后,出租车停到了池翠家楼下。她扶着肖泉,走上阴暗的楼道,她听到肖泉在喃喃自语,实在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,乍一听还以为是庙里面念经,吓人一跳。  
  池翠把肖泉带到了房间里,在进门的一刹那,她感到自己的脸颊上一阵发热,这是她第一次带年轻的男人回家。虽然是深秋,但汗水却让她浑身都湿透了,池翠已经没有力气了,一把将肖泉放倒在床上。   
  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,给肖泉盖上一条厚厚的被子,然后静静地看着他昏睡过去。几十分钟以后,他脸上的痛苦表情逐渐缓解了,双手也从额头放了下来,自然地垂在身边。他的呼吸也平稳了起来,脸色不再那么吓人,看起来他已经好多了,就像是一个温顺的大男孩,沉浸在梦乡之中。   
  池翠不明白肖泉为什么不去医院,他说自己很快就会好的,现在果然如此。她难以想象肖泉头疼的时候是怎样的感觉,或许对他来说来已经习以为常了。她静静地看着肖泉,回想着最近几天所发生的一切,太不可思议了,他们是标准的萍水相逢,四天以前她甚至还不认识他,而现在他已经躺在她的床上了。除了他的名字以外,池翠对他一无所知。他来自哪里?他是做什么的?他的过去,他的家庭,他的一切,都是一团谜。   
  这是为什么?她无法抗拒自己心底的某种东西,每当看到他的眼睛的时候,这种东西就会慢慢地吞噬她的心。想到这里,池翠感到一阵刻骨的恐惧。她不敢再看肖泉的脸了,离开了这个房间。   
  忽然,池翠看到头顶盘旋着一只苍蝇,她从小就害怕这种小虫子,尤其是苍蝇的幼虫——蛆,常常令她作呕。可是,现在正是深秋时节,怎么会有苍蝇呢?   
  苍蝇缓缓地飞着,停在房间的某个黑暗的角落里,再也看不到了。   
  池翠不再想这些了,她裹着一条毛毯,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一夜。
第六天。   
  早晨醒来的时候,池翠感到浑身一阵酸痛,她躺在沙发上,像婴儿一样蜷缩着身体,仿佛回到了母体之中。忽然,她警觉地猛地跳了起来,毛毯依然好好地裹在身上,她深呼吸了几口,谢天谢地自己没有着凉。   
  她打开了卧室的房门,却没有见到肖泉。床上整理得很干净,看不出昨晚上有人睡过的痕迹。他是什么时候走的?也许是昨天晚上,也许是半小时以前,谁知道呢,他就像是一个幽灵,来去无踪,踏雪无痕。   
  池翠走到床边,秋日的晨光洒进了这间小小的斗室。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床单,奢望能触摸到残留在床上的体温,那是一个男人留下的。她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大胆、幼稚和冲动,她无法解释这一切。   
   今天是她的生日。   
  她已经好几年没真正过过生日了,她只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过生日是在十六岁那年,父亲给她下了一碗排骨面,代替了生日蛋糕和蜡烛。   
  鼻子忽然又有些酸了,她仰天倒在了床上,舒展着四肢,让身体的每一部分都与床亲密地接触。阳光洒在她清澈的瞳孔里。   
  就这样,池翠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天,直到她出门去书店上班。今天是星期六,书店里的人比平时多了一些,她在进店门的时候,发觉女收银员在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她。或许,她正在对昨天晚上池翠与那个男人之间的事而浮想联翩。池翠没有理睬她,继续按照她的方式工作。   
  夜晚降临了,书店里终于冷清了下来。池翠站在最后一排书架前,取出了肖泉看过的那本《卡夫卡致密伦娜情书》,草草地翻了几页。最后,她的目光落在了卡夫卡情书的一段文字上——   
  “现在我无所事事,在这封信上一直趴到深夜一点半,看着它,并透过它看着你。有时候(不是在梦里),我想象***现了这样的情景:你的脸被头发遮盖了,我成功地分开了你的头发,向左右两边撩开头发,你的脸现出来了,我的手抚摸着你的前额和太阳穴,双手捧住了你的脸。”   
  卡夫卡的这段文字像磁石一样,立刻吸引住了池翠的心,她从天才卡夫卡那灵异般的想象中,仿佛看到了肖泉的那张脸,还有那双眼睛。   

  “你喜欢看这本书?”   
  池翠吓了一大跳,她紧张地回过头来。她真的看到了那双眼睛。   
  肖泉正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。   
  “你为什么总是这样?一声不响的,像个游荡的幽灵,我迟早会被你吓死。”池翠拍着自己的胸口说。   
  “对不起。”他伸出细长的手指,指着《卡夫卡致密伦娜情书》说,“你喜欢这本书?”   
  “不,我——”池翠犹豫了片刻,最后还是点了点头,“是的,我喜欢。”   
  他从池翠的手里拿过这本书,收银台前付了款。然后他把这本书放到池翠的手里,轻声地说:“这本书送给你了。”   
  池翠有些不知所措了,她伸出手犹豫了片刻,但最后还是接过了《卡夫卡致密伦娜情书》,轻声地说:“谢谢。”   
  “我不知道——”肖泉盯着她的眼睛,腼腆地说,“这本书能不能算是——给你的生日礼物。”   
  天哪,又让他知道了。池翠心里一惊,她的脑子里回想着昨晚的一切,她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自己的生日,房间里也没有任何与生日有关的东西,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?   
  “还是我的眼睛告诉你的?”但池翠并不相信,她故意把脸转向了另一边说,“昨天晚***不会偷看了我的身份证吧?”   
  他又走到了池翠的眼前,继续盯着她的眼睛说:“你的身份证?不。两个星期前,你在坐地铁的时候,把身份证连同钱包一起弄丢了。你新的身份证还在***局补办,要到下个月才能取出来。”   
  池翠真的被吓到了,她后退了一大步,呆呆地看着肖泉。没错,肖泉的话与事实分毫不差。可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,除非——“你是***局户政科的?”
  “不。”   
  “或者,是你捡到了我的钱包?”   
  他摇了摇头说:“你为什么不相信我?”   
  “我——”池翠低下了头,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但她又不能不相信他。当池翠抬起头来的时候,发现书店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。   
  “你的同事已经走了。”   
  池翠茫然地说:“是啊,我们也该走了。” 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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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4-6-14 11:58  ·  浙江 | 显示全部楼层
很快,她关好了店门。肖泉陪着她一同走了出去,忽然对她说:“昨天晚上的事情——”   
  “没关系,我不能见死不救。”池翠轻描淡写地回答,她继续向前走了几步,忽然回头问道:“你有头疼病?”   
  肖泉点了点头。   
  “那你为什么不去医院?”   
  “许多年前就去医院检查过了。知道曹操的头痛病吗?除非华陀从坟墓里爬出来,否则没有人能治好我的病。算了,别说这些了。”他的嘴角忽然露出了微微笑意,“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。”   
  “说吧。”   
  “我能不能请你吃饭?就当是对昨晚的答谢。”   
  池翠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,她知道自己无法拒绝。十分钟以后,他们走进了一家小餐馆。这里非常幽静,几乎没有什么人,光线也出奇的暗。黑色的天花板上缀着许多小灯泡,乍一看还以为是满天星斗,让人感觉在黑夜里野营聚餐。   
  刚一坐下,肖泉就让池翠稍等片刻,他自己出去了一会儿。等他回来的时候,手里正捧着一块生日蛋糕。他把蛋糕放在池翠的面前说:“你的眼睛告诉我,你已经很多年没吃过生日蛋糕了。”   
  她心里一晃,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只是怔怔地看着他。   
  肖泉点点头,拿出一根蜡烛插在蛋糕上,有些不好意思地说:“对不起,隔壁西点店里只有这一根蜡烛了。”   
  他点亮了蜡烛。   

  白色的烛光映在肖泉的脸上,使他的面目变得和平常不太一样了,特别是那双烛光下的眼睛,或者说是眼睛里倒映的烛光。池翠静静地看着他,四周越来越暗,直到什么也看不清,只剩下肖泉的眼睛和那点烛光,它们仿佛已融为一体,共同发出幽灵般的白光。   
  她忽然感到一阵寒冷。   
  “你害怕了?”他立刻说出了池翠心中所想的。   
  “不,我很感谢你。”   
  “那就快点许个愿吧,你的心愿会实现的。”   
  池翠点点头,面对着生日蛋糕上的烛光,她的脑子里立刻掠过了许多东西。最后,她闭上了眼睛默默地祈祷,她可不想叫自己的生日心愿都被肖泉看到。   
  然后,她睁开了眼睛,对着肖泉微微一笑。她把嘴靠近了蜡烛,深呼吸了一下,轻轻地一口气吹灭了烛火。   
  “生日快乐。”肖泉轻声说。   
  “谢谢你。”然后她切开蛋糕,把一大半都分给了肖泉,“我吃不了那么多。”
  “我也吃不了。”   
  肖泉只吃了一小块蛋糕就停下了,他们互相对视着,沉默了许久。
   她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,把自己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:“你真的能通过别人的眼睛,看透他(她)的一切?”   
  “也许,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第六感。”   
  “可我还是不太相信。”她想了想,突然大着胆子说,“我们猜拳吧。”  
  “你要试验我?”肖泉摇摇头,“我不喜欢玩弄这样的把戏。”   
  池翠有些后悔了,她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说:“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  
  “不,试就试吧。准备好了吗?”他突然又同意了她的要求。   
  池翠点点头,然后她伸出了拳头,肖泉出的是布。接着池翠出了剪刀,肖泉同时出了石头。池翠看着他的眼睛想了想,然后她还是出了剪刀,但是,肖泉仍然是出石头。在两分钟里,他们一连猜了十二次拳,肖泉每一次都猜赢了。   
  她彻底认输了,用不可思议的口气对肖泉说:“你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个通灵人。”   
  “不,千万不要这么说,”他猛的摇摇头说,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,和大家并没有任何区别。”   
  “可你的眼睛和别人不一样。”   
  “眼睛?”肖泉停顿了片刻,他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烁着,“知道吗?你的眼睛也很特别。”   
  池翠一愣,她第一次意识到了,自己的眼睛在别人眼中所具有的魅力,她轻声地说:“你是因为我的眼睛,才每晚都来书店的吗?”   
  “你很聪明。我第一次走进书店,纯属偶然。然而,当我看到你的眼睛以后,一切都改变了。”   
  “改变了什么?”   
  他摇摇头:“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。算了,我们终究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。”   
  “萍水相逢?因为我们还不够了解,除了你的名字,我对你还一无所知。”
  “除了名字以外,我实在不值得让你知道。”   
  池翠不明白他的话:“知道吗,你真是一个谜。”   
  “如果我说——”他那双眼睛紧盯着池翠,停顿了许久才缓缓吐出后半句:“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,你相信吗?”
  “另一个世界的人?”她不敢相信。但从肖泉那双眼睛里,又实在看不出他有说谎的迹象,“你在故意吓我?”   
  他淡淡回答:“你就当我在吓你好了。”   
  “肖泉,告诉我——你的一切。”   
  “你认为这重要吗?”   
  “非常重要。”池翠就快失去耐心了,“够了,我甚至还不知道你住在哪里。”  肖泉闭上了他那神秘的眼睛,仰起头想了一会儿,池翠注意到他的下巴微微有些颤抖,她真的很害怕他又会突然发病了。   
  “好的。”他忽然睁开了眼睛,两道凌厉的目光盯着池翠:“跟我来吧。”
  池翠忽然感到有些害怕,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肖泉站了起来。肖泉结了帐,带着她离开小餐馆。他们坐上出租车,开到了一栋住宅楼前。   
  下车后池翠看着四周,一切都这么似曾相识,她轻声地说:“这里是你家?”
  “是的。”   
  “我小时候,也住在这附近。”   
  他拧着眉头说:“你不是想知道我住在哪里吗?”   
  池翠点点头,她大着胆子深呼吸了一口,便跟着他走上了楼。他们来到五楼,肖泉在身上摸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钥匙,打开了一扇房门。   
  房间里一片漆黑,伸手不见五指,他的手指在墙上摸索着电灯开关。池翠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,闻到了一股老房子里特有的腐烂味,她有些后悔了:自己难道疯了吗?居然在深更半夜跟着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,跑到一间黑暗的鬼屋里来。
  柔和的灯光终于亮了起来。池翠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,她看到了一个非常宽敞的客厅,至少有三十个平方米,摆放着几件看起来挺值钱的红木家具,但都蒙着厚厚的灰尘。随着她和肖泉的脚步,灰尘从地上轻扬起来,仿佛一层烟雾笼罩了房间。一股霉味直冲她的鼻子,她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,这里好象有好几个世纪都没有透过空气了。

  “这里就是你的家?”她好不容易才开口说话。   
  肖泉盯着她的眼睛,缓缓地说:“你不相信吗?”   
  “我觉得这里更像是——”   
  “坟墓。”他打断了池翠的话,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。”   
  “对不起。”池翠小心地在客厅里转了一圈,右手不断地在口鼻前挥舞着,以驱散那些灰尘,她注意到窗户都被厚厚的窗帘遮住了,怪不得刚进门的时候一丝光都没有。   
  肖泉站在她身后,幽幽地说:“我知道你不会喜欢这里的。”   
  “那么大的房子,你一个人住吗?”   
  “是的。”   
  她回头问道:“那你家里人呢?”   
  “我的母亲很早就不在了,是父亲带着我长大的,他现在住在国外,每年偶尔回来一两次。”   
  “对不起。”池翠心里一震,她没有想到肖泉和她一样,也是在单亲家庭中长大的,她轻声地问:“你是在这个房子里长大的吗?”   
  “对,从出生直到——”   
  他突然停了下来。   
  “你怎么不说了?”   
  肖泉摇摇头:“没什么可说的。”   
  她也不再问了,走进客厅边的走道,向里面的房间看去,那些房间都被黑暗笼罩,她不敢进去。只有一个房间的门正对着客厅,她想进去看一看,她的手刚抓到门把手上,就立刻听到了肖泉的声音:“不要动。”   
  她回过头来,看到肖泉的脸色有些不对,她问道:“你怎么了?”   
  “池翠,请你不要进去。”   
  “好吧。”她后退了几步,回到了肖泉身边,但她的眼睛依然盯着那扇房门,她总觉得那扇门里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她。池翠的心跳加快了,她有些不安的预兆,抬腕看了看表,不知不觉已经深夜十一点半了,她却还在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家里。可她还是犹豫了一会儿,最后才下定了决心说:“我该走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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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4-6-14 12:00  ·  浙江 | 显示全部楼层
他愣了一下,然后立刻明白过来了:“当然,今天实在太晚了,我不该把你带到这里来。让我送你回家吧。”   
  “不用了,我认识这里的路。”池翠快步走到门口,说:“肖泉,今天晚上,非常感谢你。你送给我的书,还有你给我的生日蛋糕。”   
  “再见。”   
  池翠走出房门以后,忽然回过头来对肖泉说:“明天我休息,你不要来找我了,除非你真的喜欢看我们店里的书。”   
  她不敢再看肖泉的眼睛了,飞快地走下了楼梯。来到楼下以后,她仰起头看着天空,发现一轮新月正高高地挂着。她忽然觉得,肖泉神秘的眼神正如同这轮凄冷的月光。  
   第七天。   
  池翠直到中午十二点才醒来。她不记得昨天晚上自己是怎样回到家里的,  
  肖泉的眼睛却总是在她眼前晃动着,那双神秘的眼睛里究竟埋着些什么?她打开了自己的包,看到了那本肖泉送给她的《卡夫卡致密伦娜情书》。她翻到了其中的一页,轻轻地念了出来——   
  “我想起了我是谁,在你的眼睛里我看到错觉已经消逝,我怀着噩梦般的惊恐(在某个不该来的地方凑热闹,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)。我真的怀着这种惊恐,我必须回到黑暗中去。我受不了目光,我绝望了,真像一只迷途的野兽,奔跑起来,尽快地跑呀,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:‘要是我能带走她该多好!’还有一个对立的想法:‘她去的地方还会有黑暗吗?’你问我是怎么生活的,我就是这样生活的。”   
   池翠反反复复地念着这一句:“我受不了目光,我绝望了,真像一只迷途的野兽,奔跑起来,尽快地跑呀……”她觉得卡夫卡虽然是一个男人,但却有着和女子一样的敏感和脆弱。昨天晚上,当她面对肖泉的目光的时候,同样也有这种绝望的感受。

  从中午到黑夜,整整一天过去了,她都在看着这本书,直到子夜时分。她扑到窗前,只见那轮新月又挂在中天。池翠不断地问自己怎么了?对她来说,肖泉只是一个幻影而已,  
  除了他的名字和那双神秘的眼睛,她还对他了解多少?理智告诉池翠,趁着两人之间还什么都没发生,赶紧忘了他吧,忘了他……   
  可是,她不能。   
  池翠知道自己疯了,但她无法控制自己。她冲出了房门,来到了楼下,深秋的凉风立刻让她颤抖起来。可她却感到浑身发热,仿佛中了魔咒一般,只往黑夜的深处冲去。   
  她往前狂奔了几百米的距离,忽然,听到了一阵奇特的声音。   
  那是笛子的声音。   
  池翠感到了死亡的恐惧,发热的血管似乎一下子就降到了冰点,整个人都凝固了起来。漆黑的深夜里什么都看不清,她就像一只无头苍蝇那样乱跑起来。   
  笛声如一双无形的腿,紧紧地追在她身后。   
  她无处藏身。   
  忽然,池翠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,只是几乎感觉不到对方的热气。然而,她看到了那双眼睛,黑夜里的神秘眼睛。   
  “肖泉!”   
  她立刻叫了出来,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肩膀。一双有力的手,也死死地抓住了她,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:“别害怕,我送你回家。”     
池翠依偎在肖泉的怀中,一同向前冲去,风和笛子的声音混杂一起,从耳边飞快地掠过。夜色迷离,一切都仿佛是在梦幻之中。终于,他们摆脱了那笛声,回到了池翠家的楼前。  
  肖泉扶着她回到了她家里。进了家门以后,池翠依然不敢离开他的怀抱,只是惊魂未定地说:“你怎么会在外面?”   
  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第六感了。”   
  她看着肖泉的眼睛说:“你的第六感救了我的命。”   
  “或许,这是注定了的事。”他把池翠放倒在沙发上,然后挣开了紧紧搂着他的手,站起来说:“你好好休息吧,别再深夜里跑出来了。我走了。”   
  突然,池翠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腕,她柔声道:“肖泉,你别走。”   
  她感到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。   
  “我们都不是孩子了。”   
  “不,你留下来吧。”池翠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刻骨的孤独,惟有眼前这个叫肖泉的男人,能为她驱散这种孤独,她深情地说:“我害怕,非常非常地害怕——我需要你。”   
  两行泪水缓缓流出了她的眼眶,在黑暗的房间里发出奇异的反光。这泪光既融化了她自己,也融化了肖泉。   
  肖泉回到了她的身边,抚摸着她的脸庞说:“你会后悔的。”   
  “我心甘情愿。”   
  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。在黑暗的斗室里,她什么都看不见了,除了肖泉那双眼睛。   
  烈火……焚身……   
  窗外,害羞的新月躲进了白莲花般的云朵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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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4-6-14 12:01  ·  浙江 | 显示全部楼层
肖泉不敢再回头看她的眼睛了,他快步走下了楼梯。池翠紧紧地追在他身后,一起走下了楼。他在前面越走越快,但池翠也丝毫不愿意放弃,一直追到了马路上。   
  他冲进了地铁车站。   
  池翠没有意识到自己只穿着很少的衣服,清晨的风掠起她的头发。她已完全失去了理智,也跟着肖泉进了地铁站。现在正好是上班的高峰时期,地铁里全都是人,但她还是能够看到前面肖泉的背影。她看到肖泉走进了检票口,于是她也买了一张票冲了进去。   
  地铁站台里人潮汹涌,早已不见了肖泉的人影。一辆列车进站了,急着上车的人流挤得她东倒西歪。她在人群中疾走着,四处搜寻着肖泉,泪水在脸庞上流淌。
  列车的门关上了,迅速地驶出站台。直到这个时候,她才透过列车的门玻璃,看到了肖泉的脸。他站在列车里面,静静地看着站台上的池翠。   
  “肖泉!”   
  她大叫着向前冲去。但是,肖泉的脸很快就随着飞驰的列车而消失了。她冲到站台边上,幸亏被工作人员死死地拦住了,否则她就要掉下铁轨了。   
 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,默默地看着列车消失在隧道中。   
  他走了。  
   肖泉走了。   

  他再也没有回来过。每天晚上,池翠依然在书店里等待着他,孤独地躲在最后一排书架后,只要一听到脚步声,她就会立刻冲出来。但每一次见到的,都不是她所等的人。下班以后,她都会像幽灵一样在地铁里游荡,希望能够在某节车厢里与他邂逅,直到她被清场的工作人员赶出去。回家以后,她总是睡在沙发上,为肖泉虚掩着房门,因为她觉得随时随地他都有可能回来。  
   就这样,两个月过去了。季节也从深秋走到了冬天。就在一个冬日的清晨,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体内部正在发生某种微妙的变化。   
  不,是致命的变化。   
  “不会的,不可能,这不是事实,我们仅仅只有一夜……”她一遍又一遍地向自己申述着,想要说服自己的胡思乱想。虽然大脑可以欺骗自己,但她的身体不会说谎。   
  最后,池翠还是去了医院,她希望这只是自己的某种错觉:因为对肖泉的日思夜想,而导致内分泌的失调。   
  然而,在她拿到医院的化验单的瞬间,她的一切幻想都破灭了。   
  肖泉说得没错,这是根本就不应该发生的事。   
  在医院的走廊里,她呆呆地坐在长椅上,抚摸着自己的腹部。现在已确凿无疑了,她的腹中正孕育着一个全新的生命。   
  这是一个天大的错误。   
  不,她要找到肖泉,因为她腹中的生命,他们不能再分离了,肖泉没有理由离开她。   
  池翠离开了医院,凭着记忆找到了肖泉的家。   
她站在肖泉的房***,先清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,然后按响了门铃。
   许久,屋里没有任何动静。但池翠有一种感觉,她觉得屋里有人,她能闻到人的气味。  
  终于,门开了。   
  不是肖泉。   
  开门的是一个大约六十岁的男人,脸上满是皱纹,戴着一副眼镜,花白的头发,还留着灰色的胡子,看起来像个华侨。   
  “请问肖泉在家吗?”   
  “你找谁?”老人的表情有些诧异。   
  “我找肖泉。”   
  老人把池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,以一种奇怪的口吻说:“你是他过去的朋友吧?”   
  “是的,他现在是住这里吗?”   
  老人缓缓地吐了一口气:“请进来谈吧。”   
  池翠走进了屋里,发现这里比上次她来的时候要干净了许多,看起来也像是有人住的样子了。老人依旧以奇怪的目光看着池翠说:“我是肖泉的父亲,上个星期刚刚从美国回来。”  
   “你好,伯父。我叫池翠,是肖泉过去的朋友。”   
  “你们已经有多久没见面了?”老人还不等池翠回答,继续说道,“你一定不知道,肖泉已经死了。”   
  池翠张大了嘴巴,她还没明白过来:“他——死——了?”   
  老人难过地点点头,看起来这次谈话勾起了他的痛苦回忆,他叹着气说:“是的,在一年以前。”   
  “什么?一年以前?”池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就在两个月前,她和肖泉还共度了一夜。
  “孩子,你一定有好多年没见过他了。如果你是他过去的朋友,你应该知道他一直都有头疼病。”   
  池翠想起了那一晚肖泉的痛苦,她点点头说:“是的,他偶尔会头痛。”  
  “两年前,我带他到国外的医院里做了检查,运用了最先进的仪器,终于发现在他的脑子里生了一个肿瘤。”说到这里,老人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,但他还是强忍着悲伤说了下去:“这是不治之症,没有人能拯救他的生命。他一直都在与病魔斗争着,但是死神还是夺走了他年轻的生命,那是在一年零两个月前的一个夜晚。”   
  “一年零两个月前?”她快疯了。   
  “孩子,你一定悲伤过度了。你觉得我会把这个日期记错吗?他是我唯一的儿子,我生命最后的希望,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不在了,命运对我们太不公平了。”
  池翠的脑子里一片空白,她知道这里不是蒲松龄的《聊斋志异》的时代,而是二十世纪的某一天。  
  一瞬间,她的脑子里掠过了许多东西,最后汇聚到她身体深处的某个地方,难道那是——她感到了一阵彻骨的恐惧。   
  “你哭了?”老人走到她的跟前说。   
 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泪水已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。池翠连忙摇了摇头,擦去眼泪,轻声地说:“我只是感到……感到太意外了。”   
  池翠的心已经降到了冰点,面对肖泉的父亲,她应该说些什么呢?难道要对老人说她在两个月以前,和他已经死去一年多的儿子有过一夜之缘?这算什么?人鬼情?有谁会相信这种事呢?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。不,她只能把这一切都埋在心底。   
  “你想看看他的灵堂吗?”老人问她。   
  “灵堂?” 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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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人点点头,打开了一扇房门。池翠记得两个月前肖泉带她来到这里,当时她想要打开这间房门,却被肖泉拦住了。那时候她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,总觉得房间里藏着什么东西。  
  现在,她终于明白了。   
  她跟着老人走进了这个房间,这里果然是灵堂,房间的***设着灵位,在一块像是神龛的东西里,正供奉着肖泉的遗像和牌位。   
  池翠走到肖泉的灵位前,看着那张遗像,黑白照片里那张清瘦的脸庞,宛如活人一样呈现在她面前。她呆呆地看着遗像中肖泉的眼睛,那双迷人的眼睛,即便成为了黄泉下的幽灵,这双眼睛依然能诱惑她,征服她,最后,毁灭她。   
  她闭起了眼睛,几乎跌倒过去。老人哀叹着说:“肖泉活着的时候,这间是他的卧室,你看在墙上还挂着他过去的照片。”   
  池翠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。她强打精神往墙上看去,在那些旧照片里的,是肖泉的过去。照片里的他是一个忧郁的少年,在他的眼睛里,藏着某种让人颤栗的东西。   
  瞬间,池翠的脑子里划过了七岁那年的夏天,夹竹桃灿烂地绽放,在那堵神秘的围墙前,那个奇特的少年。现在,这个少年就站在墙上的旧照片里——肖泉。   
  就是他。在她七岁那年的噩梦里出现的神秘少年,原来就是肖泉。   
  一切早已经注定了,她的生命将被他毁灭。   
  池翠不敢再在他的灵堂里呆下去了,她冲了出来,大口地喘息着。忽然,她又回头对老人说:“伯父,我还有一件事想问您。”   
  “说吧。”   
  “肖泉的骨灰入葬了吗?”   
  老人点点头,悲伤地说:“一年前就入葬了。你是想到他的墓前去看看吧?”   
  说罢,老人把肖泉的墓地告诉了池翠。   
  “谢谢,打扰你了。”池翠还没有失去理智,她再也不想停留在这里了,“再见。”   
她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这栋楼房。夜色将至,繁华的马路上灯红酒绿,她飞奔着冲进了茫茫人海之中,周围是那么多的面孔,却没有一张是她所需要的。   
  没有人能拯救她。  
   清晨七点,她找到了那座位于东郊的公墓。沿着一条乡村小道,池翠缓缓地踏进了墓园,眼前出现了一排排墓碑。周围是一片苍松翠柏,再往外是飘着白色芦花的苇丛。冬日的阳光还没有照射到这里,她听到几只鸟在树梢上鸣叫的声音,一阵轻幽的风掠起了她的头发。  
   她离那块墓碑越来越近了。   
   心跳又莫名其妙地快了起来,她的心里还存着一丝幼稚的幻想:她希望那块墓碑上的名字不是肖泉,或者墓碑上的照片不是他。但片刻之后,池翠的幻想就立刻破灭了,她看到了那块墓碑,碑上写着“爱子肖泉之墓”,下面刻着立碑的时间“1995年12月”。   
  在墓碑的上方,镶嵌着一块瓷质的照片,肖泉那双诱人的眼睛正在墓碑上盯着她。池翠仿佛感觉到了肖泉目光的温度。她伸出了手,轻轻抚摸墓碑上肖泉的照片,  
  她的手指从墓碑光滑的表面划过,就好象在抚摸他的脸庞。  
  “肖泉,早上好。”   
  她轻声地对着墓碑说。然后,她低下了头。墓碑下面埋着的就是肖泉的骨灰。她想,他能听见她的话。   
  “你为什么?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?你在一年前就已经死了,你为什么不安静地躺在坟墓里,为什么要从坟墓里跑出来找我?”   
  一阵风呜咽着卷过墓地,这是肖泉的回答。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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